2015年1月24日 星期六

探戈的盒子

明天她就要去美國了。

我到她家裡去,
要送她什麼呢,
我只有一盒巧克力,還有一顆悲哀的心。
她細長的手摸著那盒子,好久。

「為什麼一直看著那盒子?」
她回過神來,用霧一樣的眼光望我
過一回才說:「你不懂的。」

我懂得!這霧似的眼神,這一剎那,這一眼神,不就是癮。她難道對巧克力成癮?我仔細一看,不,那盒上的藏著秘密。
三對男女在盒上跳著探戈,一對在走路,一對在ocho,一對在擁抱著,都那麼忘我,忘掉世界的樣子。

他們在舞裡的呢喃我聽見了:

「酒那麼紅的嘴唇呀,你嘴裡的酒是比酒還要醉人的。」

「你太頑皮了。」

「不,我是成癮了」

「你才不懂癮呢。」

「來跳舞吧。」

我對探戈的癮,被她的凝視給勾起來了。想起我也曾這般癡迷,忘掉自己,忘掉世界,只有我與探戈。

不知何時開始,對探戈就有一種即將要失去的隱痛,應該是愛上了。那是種像吸嗎啡般地著迷,只覺得被充滿了,生活於是開始灑滿了金粉,有了重量,有了意義。甚至開始回想起遇見探戈前的歲月,不知是怎麼過的,好似當時沒好好活過似的。想像沒有探戈的生活,多麼恐怖,一定會是全身脹痛、翻攪般地難受。

那時我才知道我成癮了,發了瘋般地想要。只要一不跳舞,就會對生活感到麻木、急躁、無法思考,更是無法專注,似乎只有探戈可以把時間凝結。只要一跳舞,我就不再悲傷,我會開始笑,似乎要飛起來似的。探戈讓我的生命充滿重量,使殘缺的生命得到完整的可能。但直到音樂停止,我又失去了探戈!我癱了,空蕩蕩地,開始一次次焦灼地懷疑自己,到底愛上了探戈的什麼,這發了瘋的癮是好,還是壞。

我很害怕喜歡上東西,我怕成癮會影響我靈魂的核心。好像有人說,如果要掙脫成癮是得道,那得道的最大障礙就是想要得道的渴望。慘了,我這般怕成癮於探戈,代表我已成癮,很深很深,想到這我就害怕!

於是我離開了一陣子,我嘗試忘掉探戈,忘掉許多在米諾加美好的瞬間,試著去發掘生命裡其他的美好。但不論在人世間怎麼走,怎般想,怎般吶喊,探戈的記憶,對我來說終究是活跳跳的。今天在她的凝視中被喚起,明兒又不知會在哪被喚醒。我想盡了成癮的各種不安和窘迫,但一點也沒用!我仍心甘情願地淪陷,我想繼續跳,繼續舞著。兩個人能創造出的能量,終究大的可以。探戈就是這樣的偉大,可以讓兩個人合而為神,可以感動世間一顆顆,脆弱又悲傷的心。


我到底是被施了什麼魔法,犯了探戈的癮。都怪那盒子。




2015年1月6日 星期二

沒有火焰的笑臉

我講著講著幾乎就要哽噎了,整個人顫抖起來,那是我最不得解的心事,關於欲望,與家庭。我說起生命裡狂暴的火焰,讓我瘋癲,讓我狂喜,也讓我窒息。

「生命裡的火焰推動著我前進。」

「火焰是什麼?」她問我。

「是能量,讓生命可以繼續。」

「能說得具體一點嗎?」

「像文學。文字可以讓我感覺到火焰,有同情,有人性,一種與世界同在的存在感。」我漫不經心地說,怕她看見太多。

「還有什麼?」我的有所保留似乎被她發現了。

「深刻的關係吧,最好碰撞時能與世界連接在一起。」

「聽起來你不斷想製造連結,與人,與世界,那讓你感覺到存在。」

「恩,所以我也跳探戈。」我說。她點了點頭,繼續問:「那你現在怎麼理解欲望的?」

「我慢慢懂得去凝視他,以前總是找不到出口,想要擺脫欲望的欲望仍舊是一種欲望,繼續侵擾著我,於是我理解不能一直去想要去昇華或者是去尋求替代,我開始安靜地看著他。看欲望起落,從發芽、渴望、要求、躁動、糾纏、製造混亂、然後疲憊、停歇,最後安靜。當我不去煽動他,不去壓抑他,似乎比較能理解欲望了,那是我的一部分。」她聽了聽了就慢慢導引我繼續說,說到我為何對處理欲望這般敏感,說到我月天蠍,說到我的童年,說到我不想面對的畫面,我的黑暗與害怕被召喚出來了,幾乎要哭了出來,疼痛,刺眼,接著是揮之不去的悲傷。

「那你,害怕死亡嗎?」她擱著我的悲傷,繼續問。

「不怕,那是生命裡的一部分。文字對我來說,更是一次次地死亡試驗。我常常昏倒,天生的病,這讓我覺得死亡會突然而來,久了以後我就不怕了。」

她問的太深入,又再次令我感到刺痛,被侵犯。我一度要戴起面具來,但又壓了下來,知道她是為我好的。我還是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一切我解決不了的,一切我與世界對抗的糾結,的悲哀,都說了出來。

在那小小的空間,兩個沙發,喀喀作響的電扇,她低沈的聲音挖出我最深邃的秘密,但卻不告訴我她是誰。她只是會偶爾笑,那是沒有火焰的笑臉,我害怕,又不得不靠近。

「為什麼來心理諮商?」


「找回失去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