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5日 星期六

Two fishes in a milonga

Every time I see him, I just want to eat him up with my eyes. 

I’m afraid of my overwhelming emotion towards him in my inner core. 

I’m afraid of seeing him, dancing with him, feeling his breath on my hair. I hesitate to go to milonga for a month just because that I can't resist him. I'm aware that a wave of déjà vu will carry a dizzy swirl through my mind.


Still, we met again, in a really crowded milonga.
I looked at him. He returned me with a smile, the smile was cheeky , warm and affectionate. This was a sign of distance, implying that we should be distantly friendly in the milonga. 

He tried to add colours between us. I could feel that, but I didn’t  know what to do with the colour between us.

Colour to me is too real. It doesn't allow too much of a dream. The more you throw black into a colour, the more dreamy it gets. Black has depth. you can go into it, and because it keeps on continuing to be dark, the mind kicks in, and a lot of things that are going on in there become manifest. And you start seeing what you're afraid of. You start seeing what you love, and it becomes like a dream.

We are two fishes in the dark. 
We shouldn’t talk. 

We should just dance tango.



2015年11月4日 星期三

明天不跳舞了

J把我探戈裡的愛當成真的,他著迷了,我卻迷惑了。

聽過一個寓言。小麋鹿第一眼看到獅子,覺得很害怕躲了起來。第二次看到獅子,就從很遠的地方偷偷看他,還是不敢靠近。第三眼,小麋鹿就無所畏懼,走了向前,對獅子呼了一口氣,就走掉了。

寓言說的是親暱生歹意,但我總覺得:獅子總是知道小麋鹿在看他,他等,等到小麋鹿終於上前了,呼了一口氣,其實是差一點愛上他了。

J ,也是像獅子那樣的慢,那樣的懾人,我一向前,就招架不住了。我跟他跳舞跳的很親暱,在探戈裡我們感受到呼吸,感覺到情緒,感覺到生命。他覺得那是真的,約我一起到北方的城市去參加萬聖米諾加。

我說好。一向前走一步,一向前到火車站等他,一向前跟他驚嘆七彩的朝霞,一向前跟他在黑暗的夜裡等公車,一向前扮成鬼在劇場舞蹈,一向前在冷冽赤裸的音樂裡舞蹈,一向前喝了太多的酒,跳了太多的探戈,我們就墜下去了。探戈的親暱沒法只在舞蹈裡,夜裡的餘溫轉到了白晝。

我們忘我,怪這小鎮太美,星空太美,路燈太迷幻,又海太藍,陽光太暖。一切都拿大自然當藉口。他說探戈裡我給他的愛是真的,我說我不知道。
如果那個愛,不是愛情,那是什麼?可能是種夜裡的精神病,一種發洩,一種醉酒,浪漫的人就把這種情緒叫「癲狂」。

我不敢繼續想,心裡害怕的很。J是夜裡的紅玫瑰,竟來到的白晝,使我煩心!
遙遠的東方,有我的愛人,我的白玫瑰,我的太陽。但J,他是我的火焰,我的獅子,我花前月下的影子。生命怎這般不知如何是好,我想著人的獸性人性神性,想著好的親密關係使人得救,一時的情慾可能使我毀滅。

風吹來了啤酒香,我迷亂了,氣風怎麼不大一點,快點把他吹走。

明天不跳舞了。





2015年8月15日 星期六

康婷的家

半年沒跳舞,因為我開始在學太極,學瑜伽。我常常想,太極和瑜伽,帶給我精神上和肉體上的滿足,那我為什麼還要跳探戈?

學太極的過程中,師傅教我最重要的「聽勁」,聽對方給的力量,聽那些力量怎麼流動的,然後去承接他,去轉化他。要像大海一樣,柔軟又有力量,才能身心無極,無形無象,全體透空。

這不就像探戈嗎?兩個人互相承接能量,互相融合。

只有我,不可能實現完整的專注和結合:但沒有我,也不可能實現。我需要你使我成為完整的人,於是,兩個人專注在這能量流動的過程,一起歸屬於比我們更大的東西。

覺得道理互通,但說來奇怪,我還是沒動力去拾回探戈。
直到我又出國。但這次出國,不是來玩,更不是當探戈背包客,我是來唸書的。

踏上英格蘭的第一個禮拜,我就去了兩場舞會。以我跳舞的頻率來說,這很不尋常,到底是甚麼內在動力驅動我?仔細想想:一是思鄉,二是身體裡的能量需要紓解。還有恰巧,我的宿舍走五分鐘就到城裡最著名的舞會:康婷的家。

康婷的家就在盲眼的詩人(一家酒吧)旁,一走上木製小樓梯,就可以聽見熟悉的音樂,跳探戈去囉。

我很幸運,在康婷的家遇見了一個好姊姊-冰娜。她告訴我一些好玩的事,譬如她總是會拿扇子。她說,如果她跳完一個tanda,往左邊一甩就是這男生是好舞者,右邊就是不太好的,中間就是普普通通。我聽得覺得有意思極了,每次看她跳完舞,我就仔細盯著她,直勾勾地,看她扇子是怎麼揮的。

所以我又開始跳探戈了。在探戈裡,我找到一種「同在」的氣息,讓世界變得可愛起來。我身上那種美好,又轉眼成空的情緒,在探戈裡給轉化了。不知道是因太極還是探戈,我也慢慢理解,要在有限的生命裡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必須既能孤獨,也能合一。


我很開心自己越來越真實了,漸漸回到與宇宙最初的連結,回到那有愛,有陽光,生命不斷振動的世界。



2015年3月22日 星期日

畫畫的女孩

我總相信,人一生重大的時刻,就是知道自己的天命。
當知道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一切都開始清晰,有重量,也不再害怕。
而我也漸漸能看出一個人是向著她的天命或是背離。
婷,就是一個愛畫畫的女孩。好好畫畫,是她來到這星球的天命。

女孩在對面的馬路,向我招招手。
紅燈。
我們在人群中看著對方,她依舊隨意亂撥的黑髮,提袋裡有幾卷畫紙。
綠燈。
她慢慢地走來。

「給你的,終於買到了。」她從提袋裡拿出那兩卷畫紙,遞給我。

去年和婷在巴黎消磨時光的日子,都清晰如昨。

夏天的日子,我們總愛到聖傑曼亂晃。聖傑曼有巴黎美院,有許多不錯的畫廊,和很多的小店。賣唱片,賣畫冊,賣二手書,什麼都有。婷總在找賈柯梅蒂的畫冊,她喜歡那種高高的,冷冷的,直透人心的孤寂。而我總是在找席勒的畫冊。我喜歡那種赤裸的,冷冽的,推到極致的糾結。但我們總是找不到,只能看著畫廊裡一張張的素描,說:「恩,這有一點賈柯梅蒂的味道。」或是:「我好像看到席勒的影子!」

再到塞納河畔的美術社亂逛。美術社的店員是她美院的同學,羞赧的年輕小伙子。一樓有成堆的手腕般粗的油蠟筆,一刷就是厚厚的一片。那種粗粗的,充滿生命力的質地,我喜歡死了。於是各種顏色不斷地試,婷看了,就說:「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喜歡畫畫了吧!」我攤開滿是七彩蠟筆印的手,笑著點了點頭。

我們上樓,看紙。一疊疊的手工紙,發出了木頭屑般的味道。每張紙都有毛邊,真想撕,一張張地撕,或許可以變成一團毛球!我看得一張張不同顏色,不同紋理的紙,真想全部買下來!但兜裡的錢仍是那麼少,只能細心地挑選了一張,作為迷戀紙香的紀念。

當走出美術社,夕陽已經灑在波光粼粼的河上。我們兩個台灣女孩竟想念起大稻埕碼頭來了,想起那遙遠的台北夜晚,也是這樣波光粼粼,也有魚兒躍起!真是鄉愁!她想畫畫,我想跳舞,想得連性命都不要了。

我們經過一家二手書店,店已關門,櫥窗上放著竇加的版畫。婷驚訝地貼著窗說:「這是我找很久的書!是竇加的單刷版畫!monotype。珍貴得不得了。」

我看那層層的黑灰白暈印出的人像,是覺得還挺好看。

「為何珍貴?」我問她。
「因為竇加直接在乾淨的版面上畫上顏色,壓印在紙上。只有第一次壓印最為珍貴,色層最為強烈!」

「第一次壓印呀。」我看著竇加的monotype

當音樂起,在小酒館和陌生人跳探戈。那第一次的四目相接、點頭、起身、旋轉、錯身、離開,不也像這壓印!兩個人透過探戈,壓印出最真實,最深切的自我。直到音樂結束,不問姓名,也不問來自何方。

玻璃櫥窗印著我們的影子,兩個黑髮女孩想著心事,想到發呆了。直到餓了,才一起去買了點心,荔枝加蔓越莓口味的超大馬卡龍。我們坐在旁邊的小公園吃,風吹得葉子在地上滾圈,飛起來,再繞圈,不知飛去何方了。

我們吃著吃著,一邊想著人生呀!未來啊!二十多歲的我們,都意識到自己的天命,愛畫畫,愛跳舞,愛寫字。但,然後呢?

然後就不知道了。繼續吃點心吧,我們改天見!

之後幾次,婷都突然地來,搭一小時多的車,從她住的郊區到我住的聖保羅找我。她就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廳等,坐在窗邊畫畫。然後傳了訊息給我,說:「我在老地方。」而我總是在跳探戈,就是貪玩。一會兒在廢氣火車站,一會兒在美術館的假面舞會,都沒接到她的電話。於是她來了又回去,都沒見到我。

下次見面,我已經回台北了。而她剛好回台灣過年,匆忙地很,沒告訴多少人。我們約在中山站附近的咖啡廳,我送給她一本書,是康丁斯基《藝術中的精神》,而她先是給了我夢寐以求的手工紙,然後給我看她的作品。是一幅幅的碳筆畫,畫得全是她對發光盒子的迷戀!那又是什麼?是城裡的電梯。巴黎的老電梯總是小小的,鐵欄杆圍成的小盒子。一路往上,能看見電梯外的一切。常常會突然看見一人,與你瞬時貼近,貼到幾乎可以感受到鼻息,轉眼間後又拉遠,消失地無影無蹤。

「在城市裡,模糊才是真實的。」她說。我沒有回答。

我看著婷畫出那一眼瞬間,模糊的影,忽地真實,轉眼又散去。原來,婷著迷的發光盒子,我著迷的探戈,都留著大城市裡小人物的血液!原來,小電梯、米諾加,都是在模糊中找到真實的一種存在!藝術都是共通的,原來原來!

人說,短了的愛情,都是塵。但在電梯裡,在米諾加裡,這短的相遇呢?

都是人生吧!




2015年1月24日 星期六

探戈的盒子

明天她就要去美國了。

我到她家裡去,
要送她什麼呢,
我只有一盒巧克力,還有一顆悲哀的心。
她細長的手摸著那盒子,好久。

「為什麼一直看著那盒子?」
她回過神來,用霧一樣的眼光望我
過一回才說:「你不懂的。」

我懂得!這霧似的眼神,這一剎那,這一眼神,不就是癮。她難道對巧克力成癮?我仔細一看,不,那盒上的藏著秘密。
三對男女在盒上跳著探戈,一對在走路,一對在ocho,一對在擁抱著,都那麼忘我,忘掉世界的樣子。

他們在舞裡的呢喃我聽見了:

「酒那麼紅的嘴唇呀,你嘴裡的酒是比酒還要醉人的。」

「你太頑皮了。」

「不,我是成癮了」

「你才不懂癮呢。」

「來跳舞吧。」

我對探戈的癮,被她的凝視給勾起來了。想起我也曾這般癡迷,忘掉自己,忘掉世界,只有我與探戈。

不知何時開始,對探戈就有一種即將要失去的隱痛,應該是愛上了。那是種像吸嗎啡般地著迷,只覺得被充滿了,生活於是開始灑滿了金粉,有了重量,有了意義。甚至開始回想起遇見探戈前的歲月,不知是怎麼過的,好似當時沒好好活過似的。想像沒有探戈的生活,多麼恐怖,一定會是全身脹痛、翻攪般地難受。

那時我才知道我成癮了,發了瘋般地想要。只要一不跳舞,就會對生活感到麻木、急躁、無法思考,更是無法專注,似乎只有探戈可以把時間凝結。只要一跳舞,我就不再悲傷,我會開始笑,似乎要飛起來似的。探戈讓我的生命充滿重量,使殘缺的生命得到完整的可能。但直到音樂停止,我又失去了探戈!我癱了,空蕩蕩地,開始一次次焦灼地懷疑自己,到底愛上了探戈的什麼,這發了瘋的癮是好,還是壞。

我很害怕喜歡上東西,我怕成癮會影響我靈魂的核心。好像有人說,如果要掙脫成癮是得道,那得道的最大障礙就是想要得道的渴望。慘了,我這般怕成癮於探戈,代表我已成癮,很深很深,想到這我就害怕!

於是我離開了一陣子,我嘗試忘掉探戈,忘掉許多在米諾加美好的瞬間,試著去發掘生命裡其他的美好。但不論在人世間怎麼走,怎般想,怎般吶喊,探戈的記憶,對我來說終究是活跳跳的。今天在她的凝視中被喚起,明兒又不知會在哪被喚醒。我想盡了成癮的各種不安和窘迫,但一點也沒用!我仍心甘情願地淪陷,我想繼續跳,繼續舞著。兩個人能創造出的能量,終究大的可以。探戈就是這樣的偉大,可以讓兩個人合而為神,可以感動世間一顆顆,脆弱又悲傷的心。


我到底是被施了什麼魔法,犯了探戈的癮。都怪那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