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日 星期日

趙小姐的客廳


時間是一個北國的冬天下午,
難得的陽光, 一切顯得溫煦而安靜。
人們不須思索地拿起帽子和舞鞋,
把自己送到趙小姐的客廳。

這裡, 能得到想望的一切。

但在客廳辦米諾加多年的趙小姐, 是什麼都看盡
什麼也不再渴望的了。

人們一推開門, 會聽到黑膠唱針緩緩地唱出, 蕭士塔科維奇的「鼻子」。
那是蕭士塔科維奇為芭蕾的一個場景譜的曲
舞台上男男女女在定音鼓敲擊的節奏中親熱, 死神在一旁冷眼旁觀這遊戲。不動聲色
等人們親熱完, 死神再一個個把癱軟在疲勞中的人們扔進死的深淵。

趙小姐總坐在黑膠唱機後抽著菸
看著人們匆匆走進門, 從沒有人聽到蕭士塔科維奇那可笑的和聲。
一樣地過一會兒, 會有人堆滿笑容地湊上前擁抱、親臉頰
然後說著:「趙小姐放的音樂真好聽!你真是個高貴的姑娘!」
趙小姐一貫地笑著, 不說話。

不過今天來了個新客人, 一個陌生女人來到了客廳, 她有著與眾人不同的氣質。
趙小姐邀請這位客人坐到她的旁邊
看得出來趙小姐對這位氣質非凡的女人很有興趣
或許她也聽到了那可笑的和聲。

她的名字是黛姑娘, 剛從布城回來。
趙小姐和黛姑娘坐在一塊, 看著其他女人慢慢地笑, 用高三度的音稱讚著對方身上所有的東西, 衣服、舞裙、髮簪、項鏈、耳環……
「注意, 絕對不會稱讚臉。」趙小姐說。她們笑了。
稱讚的儀式結束後, 女人們回到座位, 依樣地慢慢坐下, 輕輕地用兩指拿起酒杯。
搖呀, 搖呀搖。
於是呢, 女人們不再看著對方因為音樂已經開始, 獵物將要上勾。

黛姑娘看出趙小姐的好奇, 開始說著布城的米諾加。
「在北城下著雪的時候, 我一個人來到半個地球外的布城。
布城四十多度, 熱炎炎的。那時第一個參加的舞會, 要走上長長的樓梯, 必須繞過許多貓, 才會到黑咕隆咚的大廳。光線仍是十分昏暗, 陳舊的傢俱、不平整的木地板、牆上貼著泛黃的探戈海報。高大的天花板上掛著被捆綁的巨大心臟,探戈之心!」
「探戈之心?」
「是呀。舞會裡, 兩個人只有幾呎,身旁幾百人,你卻只有對方。」

黛姑娘神采飛揚地說著, 趙小姐只想從長長的符號中聽到一點細節。屬於布城的更多細節。
黛姑娘是不會說的,這更勾起趙小姐的好奇。
在男人、女人、音樂的符號背後, 米諾加的小桌子底下,一定有個更深刻的東西在說話!不甘於只聽到這些,不甘於人們對探戈的描述只剩下符號!
趙小姐開始惆悵起來。

人們很容易陷入探戈,於是痛苦矛盾的青春,在內心模糊的激盪中流逝了。剩下的只是一雙小小的腳,說著探戈中,曾經歷過的快樂和憂傷。

趙小姐支著頭看著男男女女在她的客廳跳著舞,
她感受到一種召喚,必須寫下來!但必須保持距離, 讓自己不會一直陷入探戈造成的生存暈眩中。才能更清楚地看見這人世間最美的磨擦!
人與人之間最柔軟曖昧的磨擦,莫過於探戈了。

於是趙小姐走出客廳, 在蕭士塔科維奇的鼻子中默默離去。

當一切都已失去,
太陽還會升起,
木地板上仍有悲傷的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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