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曾經活在牧歌式的愛情中, 愛情對她來說只是在地上的生活。她是知道有天上和地獄的, 柏拉圖的靈魂愛情和波特萊爾的地獄激情。不過那只存在於小說電影中, 生活就是生活, 愛情更是根植於生活中。那種柴米油鹽醬醋茶, 簡單的美好。
不過,
命運之神把她拋向叢林, 一點一滴, 把她身上的火藥全數引爆。
格蕾還算是個幸運的人。幸運的人都有一樣東西, 在其中能感受到自己曾美好活過的感覺。對她來說, 那是探戈。知道唯有把生命的熱情投注其中, 才算是真正活過。
格蕾有一種獨特的敏感和憂傷。一個晚上, 在公寓頂層的米諾加, 設計師邀請她跳舞。
在一個停頓的眼神中, 設計師以為格蕾會用同樣的能量, 回應他充滿張力的深情。但設計師看到的竟是憂傷。這挑起了他的詩性的幻想, 還有欲望。這個Tanda中, 格蕾看到設計師對細節的迷戀, 噢不, 是癡狂, 但他的癡狂帶著自溺的成分。設計師看不到真正的格蕾, 他擁抱著的格蕾只是幻想中的客體。
「你喜歡咖啡嗎?」當然。舞會的隔天, 設計師邀請格蕾, 來喝杯咖啡。
格蕾決定自己沖咖啡給他, 於是帶他來平時格蕾幫忙沖咖啡的店。
格蕾給設計師聞了日曬摩卡, 他喜歡。於是設計師坐在吧台看著格蕾磨咖啡豆, 蘸溼濾紙, 煮熱水, 量溫度, 然後慢慢地手沖。等待悶蒸時, 格蕾輕輕地看著設計師, 說:「你看, 這叫螃蟹泡泡, 豆子多新鮮。」設計師笑了:「來跳舞吧。」
格蕾笑了。
再沖了杯哥倫比亞後, 他們離開咖啡館, 走過一片秋黃。格蕾上了設計師的車, 到了一家老黑膠店。
設計師帶著格蕾, 在一堆泛黃的黑膠碟片中, 翻找著他最喜歡的探戈歌手---Francisco Canaro。「在這。」設計師戴上白手套, 小心翼翼地把黑膠放進唱片機, 放上唱針。熟悉的音樂從唱針中躍起, 閃爍。他們坐在復古的沙發中靜靜地聽, 似乎在一起等待著, 將要發生的騷動。
昏黃的燈光烘著小小的房間, 設計師慢慢牽起格蕾的手, 找著她的唇, 然後他們開始接吻。離開房間後, 他們還是繼續吻著 , 生怕下一秒就看不見對方。
是的, 一切都按照著設計師的畫筆進行著。不同的是, 設計師以為格蕾像其他女人般, 不知不覺地在掌控之內。但這一切格蕾再清楚也不過, 一切都是她自願的!
格蕾到了設計師的家, 在他的房裡聽Canaro。
他們又開始跳舞。白色的肥貓坐在沙發上, 冷冷地等著音樂結束, 觀賞他們的接吻, 親熱。格蕾透過設計師的肩膀看見了這隻貓, 這讓格蕾興奮, 讓一切性感中帶著被觀看的死感。她陶醉在歡愉和毀滅之中, 像席勒的畫。
設計師和格蕾的激情, 是像畫家對他畫裡的女人的激情。對格蕾來說, 只覺得設計師追求的「抒情的性」好笑。在沒有靈魂的性愛後, 她漸漸地恢復, 屬於自己靈魂的視覺。格蕾知道自己沒法在無愛之慾中沈醉。她的靈魂總以一些言辭來讓身體沈重, 讓格蕾無法像天使般快樂飛翔。她是帶著兩個枷鎖在舞蹈:道德, 還有欲望。
我們都以為格蕾痛苦, 甚至帶著同情憐憫的語氣去關心她。但事實上, 格蕾一點也不痛苦, 她是完全沈醉在這種道德相對性的。
性令人興奮,
也令人負罪。一般人如果沒有一種情感的疏離, 是無法享受其中的。格蕾對自己能凍結情感, 感到無比驕傲。她是以一種銅版畫的方式去看待生命的。將一切熟悉的再熟悉不過的東西陌生化, 把一切悲傷、壓抑、焦灼, 都用這種銅版質地凝固住。於是漸漸感受到銅版畫的生活方式是如此安靜, 還透漏著一種壓抑的荒唐和病態的幽默, 美死了。
和設計師的遊戲中, 超乎格蕾意料之外的是Canaro。他成為設計師獨一無二的印記 。每次聽到Canaro, 格蕾都會想起設計師。
最殘忍的留情就是這樣, 留下一個只屬於他的符號, 讓格蕾每一不小心碰到, 就想起設計師。讓格蕾在生命的焦渴和疏離中無數地擺盪。而格蕾又是那麼喜歡探戈的人, Canaro的符號對她來說猶是殘忍。設計師是最狠心的男人。
我想格蕾變成熟了, 成熟到靈魂肉身都變得更清純透明, 叢林裡的一切讓她更懂了人生中的汙濁和清純。設計師讓她的清純成了凝重的信念, 仍相信人生中仍有美好的事物。靈魂與肉身的相互尋找, 使人變得獨特, 也使格蕾的生命變得或輕盈或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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